黃于瑞
本篇要討論的是社會學中的「炫燿財」。
在餐桌中的繁複禮節、食物的精緻與否、在哪裡吃,這些都是炫燿的一種。首先,越是繁複、細緻的吃法甚至反映出階級間的差異,例如西方的貴族,喝下午茶用的杯子杯耳很小,因為,杯子對他們來說不是用拎的,而是用捏的。飲食中表現出自然良好的訓練,在現代社會中似乎很重要,越有體面的表現,越能進入較為「文明」的世界。食物的取得容易與否及其細緻度也反映出階級,能吃得起的必然比無法負擔的擁有較多資源,例如在長榮桂冠吃飯和在路邊攤吃相比,給人的印象就有落差(雖然長榮桂冠也沒有真的很好吃,差不多價位或是更低一點可以找到更棒的)。而這樣「吃」的分隔一直到現在仍舊如此,我很好奇的是,是不是「炫燿」會隨時間便成一股流行?
對家境較富裕的人而言,花四五百塊以上的餐點可說是習以為然,甚至是養成了挑嘴的毛病。餐點反映出階級的差異,又尤其在金錢的富裕上,當然文化也有所影響,可是,我認為資源的取得對「吃什麼」的選擇的影響更大。在時代變遷中,「吃」變得跟其他名牌一樣,在大多人都可能負擔後,便會想要擁有。一旦大多數的人可以輕易的擁有,於是就變成一種流行-「大家都要有,所以我也必須有」的心態。
吃這些東西要炫燿給誰看?宴會是最好的炫燿方式,尤其是婚禮的喜宴,越體面越能反映兩家富裕或是婚禮的隆重以及謹慎,除了表達這婚宴的喜氣,也是間接被象徵為兩個人愛情的深厚。之前看過一些報章討論婚宴,有些人對婚宴的重視,被形容是宴會結束後是賺錢償還的開始。真是花費了大量的金錢,十足的誇富宴形式。
平常的吃呢?「拒絕」變成了間接表達自我文明的習慣,尤其是以強是文化主導的西方社會,例如不吃鯨魚、不吃狗肉。它也會是表達社會化後階級間不同的教養的方式,例如不願用手抓東西吃、或是不吃「骯髒」的食物。逐漸分開階級的食物,它們本身是中立的,最終走向不同路線的來自人們給它的定義,例如吃鵝,同樣的烤鵝在高級餐廳吃或是路邊的燒蠟店吃其實都差不多,老實說,高級餐廳也不見的比路邊攤好吃。在哪裡吃,還有一個更有趣的定義-例如這隻鵝在A燒蠟店中來自嘉義、B燒蠟店的鵝來自法國的普羅旺斯,就算價錢一樣,後者卻能有機會變得比前者「高級」許多。這些特質充分的彰顯出資源的獲取影響了吃的選擇以及點出階級的分界。
眾所皆知的「名牌」食物是否更有價值?例如相同是鮮乳,林鳳營的就是比同集團另一個名稱的味全鮮乳高價甚至受歡迎。當然它受廣告以及形象建立的烘托故有所影響,這邊跟老師提供的讀物有所連結,與「小時候吃過所以長大會吃」(Elias)較無關聯,跟Simmel的「人追求異質化也同時追求均等」的論點很像,因為鮮乳在台灣頗為普遍,大多數的人都喝過,不過相同的鮮乳卻有很多選擇。到底人「吃名牌」是因為對此產品的認知(至少喝過一次,或是受形象吸引)且自己真的喜歡、還是社會建構(因為我這個身分該喝好一點的,所以我應該喝這個牌子)?
在台灣仍有其他有趣的現象,例如在高價餐廳吃飯,真的在階級上會有所區隔嗎?在大飯店吃飯是一種炫燿,然而,很多大飯店的定位本身就很模糊。高價餐廳的空間應有的特色在於「安靜」、「私密」卻又不乏「炫燿」,現在卻有很多餐廳達不到這項要求-甚至連食物也不夠精緻。有些餐廳的下午茶把整個世界都裝了進去,你可以吃到各國美食,卻把其中的細緻銷毀了。例如你可以在大飯店吃到握壽司,卻看不見餐廳對食物的嚴選以及神聖性,遠不如專門的日本料理店細緻。
真正的文化在飲食中反而沒有那麼明顯,還是可以看到來吃高級自助餐的人還是喜歡吧盤子堆得很高、冷熱混盤,或是在「多元得足以裝下世界」的方面舉例, 綜合了各式的料理,吃東西的道具剩下簡單的相同大小規格的叉子、筷子、湯匙以及刀子,吃的繁文縟節沒有了,剩下的是「吃錢」以及「吃爽」。
受歡迎的大餐廳限制吃飯的時間,也是對高價餐廳其本身的高貴性的削減-吃得既緊張又粗魯。人花錢買不到時間,要買到時間又要花更多錢-於是只能說「吃得貴等於高級」變得更遙遠,一兩百元的火鍋大家不稀奇,五六百的認為其實可以吃得不錯(也許能買到較高級食物但是買不到時間:「小姐,因為很多人排隊所以妳只能吃二十分鐘!」),但是一兩千塊說不定又更好(說不定可以買到時間與空間)。
越來越多人能消費得更高,越來越奢華的東西開始出現,例如在香港,吃了一碗十五元的麵(台幣約六十五),同樣價錢卻可以買一個小包包。食物漸漸變得不像是生物需求,昂貴的價錢不一定是為了吃飽,更多因素指向吃東西是吃一種炫燿、或是吃一種「感覺」。
這麼去推論,是不是最後真正「吃得好」會回歸到家庭?過去家庭中吃飯偶爾外食可說是「出外吃點好的」,可是現在在外面的餐廳變成只能買到比較難弄到的食物,現在越來越少人在家庭吃飯,而高級的「吃」就是在新舊間反轉才變得高級,例如:糙米飯在過去不紅,現在卻成為新的健康食物指標;外地低廉的東西因為難以得手所以變得高價:年菜7-11賣的比建國市場好吃;以前覺得科技食物例如罐頭很棒,現在卻要求現殺現採。說不定未來最高級的是在家吃飯也難說。
回到之前的問題。在飲食裝進了世界這一點來看,若把吃的種類縮減,往精緻單一的路線進行,是否可以增加「吃的神聖性」?又不必然,因為無可避免的,奢華氣息的沾染引來越來越注重包裝的結果,導致形象比實質重要的現況。人購買的不是其內容物而是附加價值,正好呼應Bourdieu的「日常生活實踐﹙practice﹚=習性﹙habitus﹚+資本﹙capital﹚+活動領域﹙field﹚」。買東西的人買了什麼的差別越來越大,但是「炫燿」卻無法被消解。
即便是專門的壽司店,也因為包裝而出售過於高價的食物。例如在魚市買的現殺生魚片與市區的高級日本料理店相比,總感覺怎麼都不一樣。奢華在生活中生根,一個五十元的便當只能在學區看到(東海比較多,現在連台中第一高級中學附近都很少),其他漲價的原因不只是因為物價飆漲,也可能是因為新潮流-大家都認為買貴是正常的。
炫燿財也變成生活中社交的一部分,在食物中也顯露無疑。因為「品味」建立出各個階級吃的樣貌,例如今天要談生意,大老闆跟大老闆間不可能去路邊點蚵仔煎來吃,如果今天大老闆跟他家人還比較可能吃路邊攤。當然社交中也包括當地的文化反應,例如台灣人拼酒-不過老闆間會拼好一點的,應該很少用到米酒頭。
一般來說,食物的分享還能促進人類的感情,除此社交性外,透過炫燿的食物可以增加個人的聲譽。例如今天請大家吃飯,學生間能夠請得起西提,那大家一定會覺得他很有錢(也有可能會覺得凱);今天請喝啤酒、小餅乾,其建立聲譽的效果又跟前者不同。
生活充斥著炫燿,就算是人類學家調查的原始聚落也充滿著炫燿行為。回過頭看看,現今卡債的新聞,究竟是人不顧一切的消費能力引來奢華的食物、以及購物習慣,或是剛好相反?